李之椿对冒辟疆文学创作的影响
——关于并头茉莉并蒂莲并蒂菱夫妻蕙的补充
如皋红楼梦研究会丁建国
我曾在《冒辟疆如何安排贾宝玉的生日》一文第四部分阐析了“为何在贾宝玉生日这天安排他与香菱一同葬夫妻蕙与并蒂菱”,后又作《〈冒辟疆全集〉里的“并蒂茉莉”、“并蒂莲花”与〈红楼梦〉里的“并蒂菱”、“夫妻蕙”》来加以补充。
今天,我要再作一个及其重要的补充。
闲来捧读《冒辟疆全集》,于《同人集》中读到《题香俪园并头茉莉诗引》五篇,皆文采斐然。其中四篇署了作者名,分别为华亭陈继儒眉公、番禺韩上桂孟郁、同里张玉成成倩和通州张元芳完璞,唯独我最喜欢的一篇标为阙名。
这引起我的注意。
在《冒辟疆全集》中我不止一次碰到掩盖名字的现象,往往藏有重大秘密。比如,有一首诗《再用前韵答友人》(《冒辟疆全集》页)就隐去友人名字。我抽丝剥茧,周密考证,终于弄清楚此友人乃方以智,并且由此探明冒辟疆方以智曾共同拟定《红楼梦》的主旨和框架(详见《从〈冒辟疆全集〉中冒辟疆方以智诗歌往来考证〈红楼梦〉之必为冒辟疆所作》)。
我于是广泛查找资料,终于在《潜徽录》中查到,其人乃李之椿。
冒家在重印《同人集》时,掩去李之椿名字,是怕遭清朝官府的文字狱。李之椿是被清朝处死的反清复明的志士,而冒辟疆和李之椿有着深密的联系。在那种白色恐怖之下,自然小心翼翼,不能出半点纰漏。
其实,李之椿写《题香俪园并头茉莉诗引》外,先作了并头茉莉诗。但是,在《同人集》里同样付之阙如。
知道作者其人后,我又重新研读其文,愈加喜欢。我以为,这确实是五篇中最出色的一篇。而且,这篇文字对冒辟疆一生的影响巨大而深远。直接启发冒辟疆后来作赠陈圆圆并蒂莲诗以及设计《红楼梦》里宝玉香菱一同葬夫妻蕙并蒂菱情节。
我们先读一下这篇奇文:
香俪园并头抹丽诗引
论文者每曰心花怒放,然则文固有香有色者乎?文之香能空一切香,文之色能空一切色。花中惟抹丽庶几似之。陈仲醇曰:“是花也,名种种殊,而余独以抹丽主齐盟焉。”夫倾城倾国,而后可称之为丽,千古文人未有不与丽人俱。乃是花更羞以丽自居,蛾眉淡扫,日往来众香国中,群花无不避三舍以从。其所谓“三千粉黛无颜色”耶?操冰玉以为心,望之如不可即,其如爱极愁生,宠极妒生何?湘江之二女,空留楚国之啼痕;汉宫之双赵,几怨昭阳之月夜。即不然而韩家伉俪,徒成青冢之鸳鸯,骨以朽而心未寒,肠欲断而*相抱。苟微衷之可托,自化物以难消,抹丽于是开并头花矣。当宜男初配之日,家家抹丽增妍,而并头抹丽,何其巧与辟疆。
辟疆者,文人而情人也。笔梦文通,琴传司马。五陵年少,谁不退三舍以从,犹抹丽之在众香国也。抹丽而并头花,辟疆而并头抹丽哉?不免有旁观而揶揄之者,并头兰、并头莲也。兰曰:“一自当门遭弃,区区誓不相离。不尔,岂易得此?彼胡为乎来哉?无乃学步邯郸者欤?”莲曰:“曾侍王母宴于瑶池,幸结同心之带,方有今日。伊何人哉?辄尔效颦?”抹丽惟笑而不言。余请邀花神为之解曰:“并头兰,湘江之二女也;并头莲,汉宫之双赵也。并头抹丽,其韩家之伉俪。”盖心操冰玉,而世效于飞者乎?
辟疆欲私之而不能,遂传其事于风雅之林,而海内诸君子群歌和雪,竞出名篇。余亦从其后,共为并头抹丽诗,而辟疆之意犹未已,命侍儿斟金茎露,以沃文心。五夜心花怒开,色香倶发,而并头抹丽引始成。
李之椿写给十四岁童子冒辟疆的这篇文章,对冒辟疆文学创作的影响太大了。
文章开头“论文者每曰心花怒放,然则文固有香有色者乎?文之香能空一切香,文之色能空一切色”几句,就是冒辟疆后来赠陈圆圆绝句“本是莲花国里人,为怜并蒂谪风尘。长斋绣佛心如水,真色难空明镜身”末句之来历。
另外,从“莲曰:‘曾侍王母宴于瑶池,幸结同心之带,方有今日。伊何人哉?辄尔效颦?’”不难看出“本是莲花国里人,为怜并蒂谪风尘。”之渊源。在冒辟疆心目中,陈圆圆本来就是王母娘娘身边之人,只因为羡慕人间夫妻生活的美好,被贬谪凡世,成为莲花。
而“即不然而韩家伉俪,徒成青冢之鸳鸯,骨以朽而心未寒,肠欲断而*相抱。苟微衷之可托,自化物以难消,抹丽于是开并头花矣”一段,不仅化生了《红楼梦》生日当天宝玉和香菱一同葬夫妻蕙并蒂菱的情节,而且底定了整部《红楼梦》之主题框架秉性气质。我以为,冒辟疆失落的原稿假如找得到,大家定会看到类似于韩凭夫妇的结局的。从《芙蓉女儿诔》,诸君不是已经感觉到这种悲剧之气氛了吗?
莲花乃王母侍女所化的神话传说,民间盛传。而韩凭夫妇的故事,出自干宝的《搜神记》。
附录——
香俪园并头茉莉诗引
华亭陈继儒眉公
茉莉,岭外海滨之所产也,一见于《南中行纪》,纪自陆贾;一见于《南方草木状》,状自嵇含。宣和艮岳列之八芳,《洛阳名园》载之奇卉。曰没利者,《王梅溪集》也;曰抹利者,《陈止斋集》也;曰抹厉者,《李格非集》也;曰末丽者,《洪景庐集》也;曰那悉茗,又曰鬘华者,梵经也。
诸书胪列,难以祥述。而一丛之中,发为双萼连趺,则自如皋冒氏香俪园始。主人辟疆子艳而赋之,远近名流递有奇作。或谓其大如檐卜,或谓其瑞似嘉莲,或谓其花生于情,或谓其情生于花,诸君子不能判。眉道人曰:“旧传有虞美人草,闻作曲则枝叶皆动已。高邮进士桑景舒制为别曲,对草鼓琴,枝叶亦随而动,江湖共传,有虞美人操。”惟天下一种有心人,能感召同心之言,亦惟一种有情痴,能移换无情之物。辟疆咏之,而诸君子和之;诸君子和之,而花神暎之。试以奏茉莉前,得无闻而起舞乎?
香俪园并头茉莉诗引
番禺韩上桂孟郁
草木之英,以万千计,艳推芍药,秀侈芙蕖,幽羡畹兰,逸夸篱菊,著在共赏,此其大凡也。若乃名不列于骚雅,种先盛于炎荒,合檐卜以倶来,与素馨而列族,夫岂无挺然拔萃,灼尔见奇者乎?
友人冒辟疆氏,盖独匠之豪,而众芳之薮也。燕诒绳其祖武,堂构绍乃慈规。满床牙笏,见筮籍之联翩;牣屋瑶编,喜芸香之累积。天不爱宝,地乃昭祥,有卉荣焉,是乃茉莉。载从海舶,移自花田,爰映高斋,依来绮砌。始点缀以如星,既轻盈而似雪。瓣含双蕊,依稀四照之丛,蒂出同心,仿佛连枝之树。此何必表旖旎于闺情,肩摩秀阁;引缠绵于丽思,藻溢吟毫已哉?瑞不虚呈,善恒先见。璠玙之光互焕,干莫之气齐冲。世故有叠中验诸射雕,连辉得之剖蚌者矣。各抽缛句,用纪奇观。勿厌碎金,实祈贯玉。
香俪园并头茉莉诗引
同里张玉成成倩
华蘋朱草,嘉祥属圣代之征;连理紫芝,吉事叶名家之兆。花卉似有情之物,草木实得气之先。吾世友冒辟疆者,淮海俊人,江皋韵士。禀乾坤之秀,灵气独钟;承父祖之休,良橅是奉。鹓雏生于女几,神马产于渥洼。庭下芝兰,且是瑶林琼树;人中杞梓,更如玉圃琪花。根荄既殊,枝干自别。垂髫负逸群之量,芸编蚤洽乎萱苏;总角见颖世之才,蕙质首搴乎芹藻。毫彩挥于素腕,日著千言;莲灿启于丹唇,文成五色。英姿慧性,俨然先正之标,绮岁奇才,展也后来之彦。轩轩霞举,楚楚风流。
今辟疆读书之园,即尊公种学之地。中区元览,挺生劲柏乔松;高馆清幽,迥出秾桃繁李。翻阶芍药,曾两色献洧水之奇;萎砌枯兰,既再花吐湘浦之瑞。复兹末丽,是称鬘华。时维一本以千葩,中有两心而并蒂。绿跗连萼,自那悉茗所绝无;素蘤双呈,恍优昙钵为稀有。似鱼鲽鲽,同浮瑶水之滨;如鸟鹣鹣,并坐玉枝之上。影摇帘外,均拟素馨之来;静笑檐前,共听*鸟之语。花神有意,生态无边。粉泽经眸,娟洁芙蕖之色;清氛扑鼻,依稀檐卜之香。只缘自发乎心花,期必有关于情种。
大父种花两县,靖渝水之乱锋,辞五马而归栽五柳;尊公掞藻二京,贵长安之纸价,导三驱而伫列三槐。世德芬蕴,家声俊茂。爰兹英妙,亦复敷芬。有开必先,随征自应。光连四座,堪对映碧人之颜;品迈八方,匪独光琼女之髻。艺林踵武,潜修在药房菌阁之间;蕊榜嗣登,显用待桂栋杏梁之列。诸君子荟萃乎衡杜,予不佞缪引以菉葹。
香俪园并头茉莉诗引
通州张元芳完璞
辟疆,维扬一俊人也。兰心玉骨,渊源有世德之求;逸韵天葩,潇洒绝尘氛之滓。雅留神于花国,蚤树帜于艺林。偶于火鹑独焰之秋,拈得鬘华双媚之种。亭亭并立,翠干之葳蕤;袅袅争妍,冰姿之绰约。露挹芳藂,分合自仙人之掌;风来幽谷,将迎侈素女之妆。初玩妩妩可人,不数罗浮仙子;谛视翩翩竞爽,恍疑湘浦灵妃。云移而有卷有舒,清氛两两为构;月射而无偏无仄,粉藻各各生情。点雪无炎风,高下错流萤之影;纤霜飞赤日,联翩冷梦蝶之*。挹韵致于连趺,薄言撷之;宛尔探珠岭海;采菁英于合颈,相视而笑,倩谁种玉蓝田?从此沂水,茁三秀之姿;何必艮峰,列八芳之颂。
.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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