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娟散文大姑的花

大姑的花

杜娟

三月里的一天,我正在忙着装修新房,卸瓷砖点数儿,电话突然响了,是大姑打来的。

大姑说:“她嫂子,你房子装完了吧?我叫你妹妹把花给送去,好吸收甲醛。”

我心头一热。过年的时候她就说过这事,她现在身体不太好,还把这事挂在心上。我说,大姑,我刚开始装,你辛辛苦苦养的花,自己留着吧。她说,也没有什么名花,哪天我叫你妹妹给拉过去。她笑呵呵的,叫我们注意身体,好好养生,还让我转告她侄子德发,写作不要太累,要劳逸结合……说个不停。

大姑是我的堂姑婆婆,大名赵洪芬,今年七十六。她特别聪明,说话很快,滔滔不绝,让我插不上嘴。这边拉砖的师傅还等着我点数儿,我听她说得高兴,又不忍心挂电话,就急得搓手。我说,大姑,等我装好了,你来我家看看,我这边有事,咱改天说话好吗?她说,好呀,那你忙吧,就挂了电话。

一个月后,妹妹赵秀来电话说,花拉来了。

我说:“哎哟,房子还没装完呢。”下楼接她,只见后备箱里、车座椅上都是花,塞得满满当当。我说:“你上班很忙,这事不急呀。”她说:“赶紧送来算了,我每次去,他姥娘就叫我快点送来。我说您家装修用的是新材料,没有甲醛,她不信,叫我赶紧送来。”

我很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姑妈待侄子,也是一颗妈妈心。德发常说,他小的时候,大姑经常领他玩,教他画画,待他非常好。

那时,我们的新房堆满了装修材料,只好见缝插针,把这十多盆花放下。我想,过一段腾出地方,我再安排它们。

忙忙碌碌,转眼一个多月过去,我家的房子装修也接近尾声。这天德发说,房子装得差不多了,晚上请帮忙的亲戚吃饭。我跟赵秀说,叫大姑她们一起来吧,她说,不行,她住院了。我急忙问,大姑怎么了。赵秀说,三年前就查出病来,是肺癌,可她不让我们跟别人说。一直采用保守治疗,吃进口药,没怎么住院,效果还不错。但最近病情发展,药效变差,吃不进饭,出现疼痛现象。

我非常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大姑能得这样的病!大姑性格开朗,遇事想得开,天天有说有笑,喜欢唱歌。大姑夫是教师,在莒南退休后和大姑来到日照,帮着子女照顾孙辈,几个孩子先后考上大学,有的读研究生。老两口闲下来很潇洒,天天去公园,去老年大学,和朋友们一起唱歌跳舞,开心得不得了。回到家里,大姑父或拉二胡,或吹葫芦丝,大姑在一边放声歌唱,有许多老年朋友常去他家玩耍。老两口天天出双入对,外人都说,这一对老鸳鸯,走到哪里都有笑声和歌声。

几十年来,她们俩一直喜欢养花,一年四季家里花香四溢。每当养得太多,家里放不下,就送亲戚朋友,或者推着三轮车到市场上卖。

医院看望,发现大姑瘦多了,精神也不如以前。大姑待人热情,见人就笑,平时笑起来脸像一朵花。在医院见到我们,她还是努力做出笑容。我说:“大姑,谢谢你的花,现在它们都长得很好,花开得可漂亮了。”德发说:“大姑你好好养病,过几天把房子拾掇好了,我接你过去看看。”她连连点头答应。安慰她一番,说了一会话,我们就回去了。

路上,德发说:“你回家把花叶擦洗一遍。”

我明白他的意思。装修时,那些花上都落了一层尘粉,不太雅观,我一直想擦洗一下,却没腾出空来。我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咱把花搬到楼下花园里,叫老天给洗洗吧。”

回家后,我们就把花一盆盆搬下去,放到了楼后空地上。风来了,它们摇摇晃晃;雨来了,它们水灵灵的。

这天,我俩又去看大姑,她已经出院回家,正在卧室睡觉。德华表弟轻声说:“俺妈不简单,昨天上楼,是我扶着,她自己走上来的。”

他领着我们去了客厅,悄悄告诉我们,这几天,俺妈妈的血相很不好,医生说,还是回家用食疗做调理吧。德华用沉重的语气道:咱明白,人家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就不必再住院了。

等到大姑醒来,德发到她跟前说:“大姑,我家差不多装好了,你去看看那些花吧?”

大姑微微一笑,轻轻摇头:“想去,可是去不了了。”

“那我拍个视频你看。”

“好吧。”

见她精神萎靡,头也很难抬起,说话没有力气,我们都很难过。

等到我们的新房装好,从网上买了甲醇测试仪,测了几次都显示安全,因为我们用的是集成墙面,没有污染。于是,就在7月份搬了家。

把家里拾掇好,我就把放在楼下的花搬了上来。它们都长得枝繁叶茂。非常可爱。我是花盲,大多不认识。打听一下才知道,大姑给的花不光是吸甲醛,还有好多寓意,有长寿花,有发财树,都是希望我们过上好日子的。还有一盆茉莉花,叶片翠绿,花朵洁白,香气浓郁。我百度一下,才知道这花象征着爱情和友谊。

敬爱的大姑,真是用心良苦。

只有一盆茶花出了问题。不知为何,它叶子干枯,奄奄一息。我只好把放在楼下,想让她继续接受雨水滋润,看能不能缓过来。

德发将家里那些花,连同各个房间的样子,都拍了一遍。我把视频发给赵秀,让她放给大姑看看。不一会,赵秀回了一条信息:妈妈不能看了,她已经昏迷了!

德发当时正在外面参加活动,我和德芬妹妹急忙去她家,看见大姑半躺在轮椅上呼呼喘气,好像睡着了,一遍遍叫她都没有反应。

大姑夫说:“明天的日子不好,就怕过不去。”

我问:“是什么日子?”

他说:“明天是立秋。秋收,秋收,就怕叫老天爷收了去。”

在场的人都说别信那个,不准。

德华叹口气说:“今天这个日子太特别了,我媳妇生日,我女儿生孩子满月,我妈妈眼看要走。”

我在心里想,人世间的许多事情不可思议。有来有去,有生有死,这一天的内容就叫人感叹不已。再说让大姑到我家看花这事,让她过来没能来,拍了视频她没能看,终于留下了永远也没法弥补的遗憾。

大姑还是平平静静地躺着,姑父让我们回家。我回来后,在楼下看见了大姑给的那棵茶花。我蹲下身来,用手轻轻抚摸着树干,发现已经干透了。折一下树枝,“啪”地一声断掉,好像那就是大姑劳作了一生的手指。我悲伤地想,这棵花和大姑感情太深了,和她一起走了。

上楼,我把大姑的情况告诉了德发。他说:“我去看看。你吃饭吧。”

想不到,我洗漱了一下,刚坐下吃饭,德华打来电话。他用沉痛的声音说:“嫂子,我妈妈走了,你快来帮忙,给她换衣服吧。”

我答应一声,看着大姑给我的那些花,泪流满面。

《*海晨刊》年9月4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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