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与他青梅竹马,他却为了别的女人诬陷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啊晃……晃啊晃。

树叶郁郁葱葱,暑气从泥地里钻出来,消散在四周。

我见着一个人,他叫我小栀子。

童音细软,飘飘摇摇地到了我面前。

“小栀子,这回蛐蛐你要是没斗过我就得给我做好多纸鸳鸯玩。”

“小栀子,你可收好了,这壶藤萝春可是我好不容易从宫女姐姐那里讨来的。”

“小栀子,我给你种一池子荷花好不好。”

“小栀子,我长大了定要娶你,这话我已经讲给我母后听了。”

“小栀子,你再拿我的青豆糕喂鸽子玩我就再也不见你了!”

稚嫩的孩童的脸嗔怒又喜乐着,我记起他叫松息。

松息、松息。

那张脸眼熟得很,我细细看,看着看着又远了。

后来月亮下了山。

晨曦微亮,我从睡梦中被人唤醒。

摇摇晃晃地我不知道去了哪里,松息在宫门口拦住了轿子。

他才八岁,声音稚气得很,我朦胧中听见他问是去哪的轿子。

我就要拉开轿帘与他讲话,阿娘却哄我先喝一碗莲子羹。

我饿了,肚子咕噜地响,望着那碗莲子羹我咽了一口口水。

昨夜里的桃酥我没吃,嫌他它噎嗓子得很。

早知我就吃了,吃一口也好。

滑溜溜的稀羹顺着我的咽喉流到胃里。

冰凉凉,和夏日池边的风一样。

药效发作的很快,我没来得及和松溪说上一句话。

从此,我再去不得荷花池,吹不得莲叶风。

也忘了松息,忘了我在皇宫里的所有日子。

我留着他送我的藤萝春,我只记得要留着。

那年,望着盒里的干茶见底,我便去寻藤萝春的茶叶。

茶叶生在烈阳高照的山顶上,我择了许多。

这叶子绿盈盈的,尾尖还带着一点嫩红。

下山的路不稳,我耽搁了许久。

日落时,我转进巷子,巷口的婆婆坐在堂外。

她问我去了哪里,我如实告诉她。

她说她看我很喜欢,像她的小孙女,想要我唱歌给她听。

我看她面生,又看她可怜得很。

有人教我唱过雨女调,我便进堂唱给她听。

雨女生在多雨的南方,有一群花仆跟着她成日描山画水。

她的心上人也爱慕她,为了她去取水深处的绢帛。

因那上头绣着世上顶好的墨的来处。

心上人善水取绢帛自不在话下,可有另一姑娘要与她争夺。

说这绢帛乃是她家世传之物不慎遗落此地。

我只唱到这,婆婆喊停了我。

她乐呵呵地拄着拐杖笑,脸上的沟壑深了许多。

我以为她开心呢,想要接着唱,可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唱歌张肺,她这堂里点了香。

那香钻进我的口鼻,我晕了过去。

原本我是再也醒不过来的,可上天眷顾我。

阿娘日日在我房里哭,我听得清楚可我没法伸出手替她抹一抹泪。

一直到窗棂外的枯叶子掉了,水聚在檐角凝成了冰束。

她说我可怜,要把她的命渡了给我。

她也字字说恨,我倒听不真切了。

她说她恨阿爹,恨当朝的皇上,还要恨太后。

她恨些什么呢。

我不愿她再讲,我怕没了我的阿娘。

于是我醒了,她看着我眼泪簌簌地掉,掉得我的心脏好疼。

她紧紧拽住我的手,哽咽得话都散掉了。

我把散掉的话拾起来,拼凑在一起。

她说:“阿娘明日送你入宫,阿娘,再好好看一看你,我的枝枝。”

我的眼也湿了,水珠子在眼眶里面打转却淌不出来。

我把眼睛闭上又睁开,我也想好好看看阿娘。

可是阿娘不见了。

我睁开眼,看见的,是帛王。

他拭去我眼角的泪,他把我拥进怀里。

我没死,我醒了。

我看见他的眼角红通通的。

他沙哑着不知道哭了多久的喉咙哽咽着:

“枝枝,我给你用了最好的药。”

他一遍遍擦拭我的眼泪,可我梦里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我想跟他说最好的药有什么用呢。

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能让我和云云一起去了呢。

我没说,我只说:“我最喜欢荷花了,我不想再哭的。”

他没说话,我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他红着眼,看上去不知道在这里守了多久。

我想推开他,可他束得太紧了。

我只顾着伤心,连他握住我的手吻上我的唇也才迟迟发觉。

可是我如今也知道伤心了,如今我也能畅畅快快地哭出声来。

这像一颗芽一样,扎在深处的一颗芽。

我的心开始会跳动,于是,它破出来,根茎包裹住我支离破碎的心。

那声“小栀子”,我记不清在多少个梦里出现过了。

我总是寻着,寻着,最后一头撞倒在一篇浑浊中。

我只能隐隐约约将他与我尚可称之明媚的童年联系在一起。

我疯狂地要破开层层叠叠的雾,去拉那双怎么也够不到的手。

而那温热的掌心终于包裹住了我,不止是掌心。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我看见他湿润的面颊。

所有的思绪都汇聚到一起。

皇宫里说:

“皇上纳那么多妃子,怎么可能真心喜欢皇后啊。”

“皇上大发雷霆了,我听说太后在中秋节给皇上和皇后的茶盏里加了生子的好汤。”

“皇上又让我们移了一池莲花来,今年开不了就算了嘛,非要累我们这些小的。”

他的眼泪落到我的手背上,我听见他说:“枝枝,我什么也不要了。”

他身上的荷叶香我闻着便如夏天一般。

他说,他只在见我才焚荷叶香。

我想起来了,我死命推开他。

罚月俸的那一次,召我侍寝的那一次、御花园后再见的那一次……

每一次铺面而来的,都是荷叶香。

可是,那云云呢,云云又算什么。

我想问他,可他炙热的吻让我呼吸不过来。

松息啊——当朝天子帛王。

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我好像知道能活下去了。

他的苦衷,我不问,我知道他肯定有。

云云去了一年了,八月十三日是她的祭日。

我早早就张罗好了这日要用的香和祭品。

出门的时候,看到墙角的生川乌无人照料也绿油油的一片。

两个月来都是这样,早些替我煎药的宫人已被宜妃打发走了。

我也不想再吃这药。

它们还是默默地抽条结叶。

邻着的那堵院墙上的瓦片不知什么时候落了,麻雀停在上头吃食。

我细细一看,是生川乌的紫花瓣落了几片在那。

好端端的花瓣,又怎么会落到墙头去呢。

帛王日日来我这里陪我

有一日他竟穿着朝服就过来了,兴冲冲地拿着封文书就往我手里塞。

我尚是大病初愈提不起他那么好的兴头,只问他:

“什么事情那么高兴。”

正要拆手里的文书,他一把按住我的手,我不解地看他的眼睛。

他眼里亮亮的,道:

“你母亲是被陷害的,我都查出来了,如今我已派人将她安顿好了。”

霎时我便从凳子上立起来,他看见我这样更高兴了。

我拽着他的手,一遍遍问是真的吗。

“我保证,是真的,我还可以答应你,待今年年关,我带你出去见你阿娘。”

我高兴得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他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仿佛在等我夸奖他一番。

我笑出声来,替他理了理乱了的发丝,催他赶紧回去换常服。

他扣住我按在他鬓角的手,我看到了几根白丝。

心里面又变得酸酸的,就像我见阿娘哭的时候那般。

他将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我的背,说:“小栀子,我永远当你的松息。”

什么时候,他不在我面前称朕了。

我愿意当真。

松息走后,我扶着门框想惠妃。

我只是个小小的才人,没有人知道我的院子里种着生川乌。

而惠妃,正是她亲自为我寻来的生川乌的种子。

她说我身子骨受不得凉了,这味药正是难寻用来驱寒的好药。

想着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松息又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愣了愣,问他其余的随从去了哪里。

他眯了眯好看的眼睛,瞳孔在日光的辉映下一闪一闪透着清明的棕色。

他叫我闭眼,我照做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人叫我睁眼。

再睁开眼时,庭院中已无一人,我悄悄地笑他孩子气。

回屋走到梳妆台前,却看到晃着明黄的光的铜镜里映出来一朵娇白的茉莉。

我伸手从额角取下,那花浓烈地散发出香气。

我觉得我真的活了过来,从那池水里,从那茶盏里。

天气真好,从未觉得这样好过。

即便想不通阿娘为何要喂我药。

即便帛王他后宫三千佳丽。

我现在还活着,活的好好的。

我甚至愿意去相信,对云云,松息有不能说的话。

他不对我提,我便也不去问。

在我失去了儿时记忆的时间里,我不知道松息经历了什么。

六岁那年,我生了一场病。

松息爬过窗子过来看我,我不让他来,他犟着说自己身体好。

我哭闹说药好苦,我不愿意喝,他便也要和我一起喝。

大人斥他瞎闹。

他不知从哪里泡了一碗茶来,悄悄对我说,这是世上最苦的东西。

他一碗喝下去苦得牙尖打颤,小小的一个人差点栽倒在地。

我便也喝下去了那碗苦到人作呕的药。

现在看来,茶和药,都没有我过过的日子苦。

所以我喜欢喝茶,苦得人清醒。

又还要多一份我尝不到的清甜。

过了两日,我又见着了宜妃。

失了孩子,近日又不得帛王待见的宜妃。

如果她不闹着来我的清安堂的话,我还能当云云在天上庇佑着我。

我还能每天收拾一点新鲜玩意出来,攒出印在嘴角的笑意。

可是现在我不能了。

她那爱闹腾无法收束的性子,叫我想起一个人。

很远的一个人,看不清的一个人。

我想的那个人不是云云。

怎么会是云云呢。

是幼时见过的一个人罢了。

可她说她是。

她就要说她是云云。

她大笑得整个皇宫都能听得见,一字一句都砸在我的脸上,砸得我生疼。

她说:“枝栀啊,你真是好福气,你毁了我,你毁了云云!你不配叫我云云!”

我近乎要瘫倒在地,肖肖扶住了我。

她冲过来砸碎了我的耳坠子,我的步摇。

撒掉了我手里端着的青豆糕。

我的宫里头乱糟糟的,我的脑子里也乱糟糟的。

八月十三日我去给云云上香。

我还梦见了她笑着看我。

梦里的脸从脑海里引出来,对上了面前怒气冲冲的宜妃。

我才发觉宜妃藏在耳下从前用脂粉遮了的一点痣。

帛王从外面来,拦在我的身前,那飞来的玉镯子才没有直直砸向我的脸。

反而打在了帛王的肩头。

掉在地上粉碎了。

那是我在元宵夜送给云云的,盼着她能生个乖巧可爱的公主。

宜妃说,她亲手掐死了我们的雪绒,丢在了空无一人的宫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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